读懂广州·解密|一百多年前,双门底书坊街热卖福尔摩斯
广州日报
2022-02-15 14:11

“《福尔摩斯》,三毫;《近世中国秘史》,五毫;《明季稗史》,九毫;《致富全书》,三毫;《广东英雄》,一毫;《广东女英雄》,三毫;《官场现形记》,两元……”

这张图书价目表,是不是看得你既有点头晕,又有点似曾相识?

这是100多年前广州城里双门底(今北京路)大街一带数十家书坊的畅销书籍。

那时,从现在的书坊街,向东折入西湖路,接着由西湖路折入北京路,直至财厅一带,密密匝匝集中了数百家书坊,从正经的严肃书籍到八卦的言情小说,无所不刻,无所不卖。诚实地说,对照这份书单,很难说100多年后,我们的阅读品位有了多大提高。


民国初年广州的书坊街

▍上百“出版社”聚集,是闻名全国的“文化地标”之一

现在,从书坊街走到北京路财厅一带,只有千把米的路程了,十几分钟也就走完了。不过,若回到一两百年前,这里可是聚集了上百家书坊,“书坊街”的名称正是由此而来。与现在的书店不同,那时一家书坊就是一个小小的出版社,临街的店面卖书,后面就是印刷工场。那时也没有出版要申请书号一说,什么黄历、唱本、医书、科举范文、占卜星相书,乃至“经史子集”等学术书,只要客户有需求,这里无所不刻。当然,不同的书坊侧重点还是有所不同,有的主要承接官方委托,印刷学术书籍;有的以醉心风雅的富商巨贾为对象,替他们精心刊印诗歌文献,以图青史留名;有的则迎合普罗大众的八卦口味,大量印刷言情小说和侦探小说。上百家“出版社”就聚集在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从九曜坊的“麟书阁”、“翰元楼”、“锦书堂”,到西湖街的“汗青斋”、“行远堂”、“刘云阁”,再到双门底的“文远楼”、“古香楼”、“伟文堂”,一路鳞次栉比,竞争之激烈、业态之繁荣可想而知。


部分书坊示意图

事实上,据学者研究,清代道光、咸丰年间,广州“出版社”之多,在全国仅次于北京和苏州,位居第三,所以从书坊街到双门底(今北京路)一带,当时是闻名全国的“文化地标”之一,凡是到访广州的读书人,都要到这里转一转,找一找自己心仪的古籍珍本,否则就算白来了一趟。

那么,这一带为何云集了这么多书坊呢?这当然与其地理位置有关。当时的人们站在双门底大街的城楼(曾持续存在一千年,20世纪初因“拆城筑路”而消失)上一望,北边不远处,是一排排的衙门,知府、巡抚、总督全住在这儿,那时的大官都是文人,其中更有阮元、赵翼这样的学术明星,书坊大量的刻书印务,都从这些衙门里来;往南,则是设在九曜坊的提学使衙门,那是省内主管教育、科举考试的最高机构,相当于今天的“教育厅”,东面,是广府学宫和番禺学宫,西面是南海学宫,全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

不过,说实话,书坊要想繁荣,还得人们真心想读书才行,不然,上百家“出版社”断不能都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没准其中的一大半都得改行卖烧烤和小龙虾,那些风雅的名字,也多半就真的飘逝在风中了。


如今的书坊街(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邱伟荣 摄)

总督请人喝茶,登上油印小报

说是“前店后厂”,但没有哪家书坊死心眼到只卖自己刻印的图书,别处甚至是省外刻印的书籍,它们照样会进货售卖,有的同时还代售报纸。提起百多年前的报纸,有一种小报是我们以前没说过的,特别能激起人们的阅读欲望,它叫作“辕门抄”。

所谓“辕门”就是衙门的意思,“辕门抄”就是报道省衙政事动态的报纸。令人意外的是,这样一份进行权威政务报道的报纸,却是私营的。办“衙门抄”的人一般都在衙门里头有些关系,借此培植一批“线人”,每天衙门里有个大事小情,哪怕只是巡抚大人请某个下属到衙喝了杯茶,他们也总能“探得”消息,然后登载在报纸上,第二天印刷发行。至于消息背后有什么内幕,就由得读者自己去解读啦。

“辕门抄”的印刷真是一点都不讲究,用的是蜡版刻印,这套起源于北宋的印刷手艺非常简单:用针形笔在特制蜡纸上刻写,形成油印底板,然后按份印刷就是了。“蜡印”最大的问题是字迹不清,最大的好处是成本低,发行快捷,后者恰是读者最看重的。“辕门抄”上的内容,对普通百姓来说不过是谈资,对已在官场或将进官场的人来说,却很可能是影响前程的宝贵信息。因此,管它印刷好坏,总是“内容要紧”,就算价银不低,也得天天一阅。这份油印小报由此在书坊街上热卖,办报者获利不少。不过,这么一份报道权威消息的报纸完全任由私人去办,且“辕门抄”上的消息有时往往比官方正式发布的还要快,想想还真是挺有趣的。

读者口味八卦,侦探小说热卖

“辕门抄”用油墨印刷,那是为了图快,但当这里的上百家书坊要印刷正儿八经的书籍时,却是非常注重印刷技术的。最初流行的雕版印刷,广州书商刻的统称“广版”,制作十分精良。不过,当时最受认同的印刷中心在苏州,“苏版”的质量更是全国出名,售价比“广版”高很多。于是,一些头脑灵活的苏州商人就远道而来,委托广州商人刻好版,再带回去印刷成书,对外就冒充“苏版”出售,能赚好大一笔差价。令人意外的是,当时很多书版都是由一字不识的女工刻成的,她们刻版完全就是“依葫芦画瓢”,居然能刻出一部部学术经典、通俗小说、黄历唱本,还能获得市场的高度认可,实在是个奇迹。只是因为品牌不够响亮,广州书商就白白替苏州书商做了嫁衣裳,可见品牌建设的重要,所谓会做还得会吆喝。


清广刻板书代表作:《海山仙馆》丛书(来源:南方都市报)


《粤雅堂丛书》(来源:南方都市报)

据学者研究,近代广州的印刷技术一直走在全国前列,20世纪初,一些专业的制版公司率先从西方引进“电版”技术,利用机器进行排版,雕版印刷升级为机器制版,简直一下子有了“鸟枪换炮”的感觉,大大提升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技术的变革没有止境,但看一看书坊街一带在百年前的畅销书籍,你又不得不感叹,其实,人们视野与心灵的改变,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大。且看一家名叫“宝云楼”的书庄在1905年6月一期《唯一趣报有所谓》上刊登的热销书单:《官场现形记》,两元;《近世中国秘史》,五毫;《明季稗史》,九毫;《福尔摩斯》,三毫;《人体解剖图》,两元。如果读者你留心一下现在各大电商的榜单,就会发现官场小说、秘史野史、侦探小说仍然高居畅销书单,与当时并无不同。倒是100多年前,《福尔摩斯》已在广州市面热卖,实在很能说明当时广州的“国际化程度”。再看1918年8月一期《国华报》刊出的“破天荒新小说”之书单,更让人读来忍俊不禁,有《广东英雄》,也有《广东女英雄》;有《广东才子》,也有《广东女才子》;有《广东花月记》,也有《广东奇人》,每本书都有“广东”二字,可见书商对本土市场的看重,而其中有好几本都是言情小说,也足以说明读者口味的八卦,这一点,到了现在,或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注:本专题部分内容,参考了《清代广州的文化街》与《近代广州出版与书籍广告简述》两篇文章。)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月华

(原标题《读懂广州·解密|一百多年前,双门底书坊街热卖福尔摩斯》)

编辑 高原 审读 刘春生 审核 张雪松 党毅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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