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恋是迄今为止仍挂在人们嘴边的一个无休止的话题，以至人们在阅读《红楼梦》时首先要过宝黛恋爱这一关，自然把《红楼梦》当作一部言情小说来读了。

其实，中国古代小说里描写的所谓“爱情”历来是狭隘肤浅的，中国古代社会是不开放的、封闭的。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里，姑表亲、姨表亲比比皆是。《红楼梦》中，贾宝玉娶薛宝钗是姨表亲，要是娶了林黛玉那就是姑表亲了。姑表亲还是能让则让的好。

林黛玉的母亲是贾母的女儿，叫贾敏，大概三十多岁就死了，当时黛玉约摸十岁左右的样子。父亲林如海就将她送进贾府，说是“到外婆家，随兄妹们玩。”随后不几年，自己也死了。林黛玉是父母双亡，她住在贾府，这样就攀上了表哥贾宝玉。

林黛玉由于自己的家世，寄人篱下的处境，使得她对贾府和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敏感，他们的言行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林姑娘就看出另一番景象，有着别样的思忖，久而久之，她就在众人心中落下“不合群”“易生气”的印象。这种印象，反叫她越来越娇气、越来越不合群，和这个大家族的人越来越疏远。她和宝玉交往时的“小心眼”“斗气”就不多说了，和薛宝钗、王熙凤、薛姨妈他们的相处无不如此。

那贾宝玉为何死死咬住林黛玉不放呢？除了前文所述的封闭、保守、落后的家族环境，还有那个时代的整体不开化。贾宝玉其实有过三次媒妁婚姻，张道士提的那位小姐不说了，但傅秋芳就很好。而他过于封闭，不相信别人，才走到自己孤芳自赏的地步。曾记得当代有一位续作者，续写了贾宝玉的婚姻，那位优雅的贾夫人正是傅秋芳。

说到宝黛的爱情没有修成正果，是有很多人从中作梗。其实这是误会。宝黛没有结婚，不会是小人捣乱，而是有更深刻的原因。放在《红楼梦》的背景中，只能是家族的败落。 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时候，警幻仙子转述宁荣二公的话：“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 这段话非常深刻。贾家的败落，最大的问题不是有几个不肖子弟，而是没有一个可以“继业”的人才。因为古代这样聚族而居的大家庭，只要有一两个出色的人才，就可以支撑亲戚本家成百上千人的繁华生活。贾家没有可以“继业”的子孙，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贾宝玉。这也是贾政与贾母对宝玉不同态度的矛盾根源：贾母始终把宝玉当成小孩子来溺爱，而贾政却早已意识到宝玉需要担负支撑家业的重任。 宝玉的“聪明灵慧”，是他能够“继业”的先天条件。但是他“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说白了，就是志不在此——他只愿意做个“富贵闲人”，只愿意与姊妹们厮混，一点也不想“仕途经济”，不愿意“为官做宰”。要让宝玉从事他不愿意的工作，走他不愿意的人生道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美丽的妻子。因为以宝玉对美的渴望，显然比较容易受到美丽妻子的影响。 黛玉也很美，但是黛玉除了爱情，从来不愿意要求宝玉。就是讨论“后手不接”这样严重的问题，宝玉随口回答：“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这样天真不知世务的话，黛玉也没有反驳争辩，只是转身“找宝钗说笑”去了。像黛玉这样的妻子，不可能劝导宝玉走上“仕途经济”之路，再加上黛玉孱弱，对管理家务力不从心，她不适合做贾府媳妇。

黛玉不合适，谁合适呢？宝钗。宝钗就是完美的宝二奶奶人选。一方面管理家务，最重要的是枕边衾里吹耳边风，“规引入正”，引导宝玉“入于正路”。这是她最重要的责任。如果贾府不败落，宝玉可以继续做他的“富贵闲人”。但是败落不可挽回，他就不可能与黛玉成就婚姻。在大环境之中，个人的意愿是微不足道的。

宝黛的爱情落空，并不需要“小人”从中作梗，因为时代的悲剧，已经足够把他们分开了。

（作者系中国中小企业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