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也在追寻老庄的“猫生观”
读特特约作者 夏丽柠
2020-08-11 14:49

每年8月8日,居然是国际爱猫日。全世界都爱猫,千真万确。

至于为啥爱猫?绘猫高手刘晓颖在《猫的九故事》序言里写道,“猫啊,总是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趁人毫无防备时闯进生活中,然后兀自变老。但哪怕其肉身陨灭,也会用一些细枝末节,勾着你时时惦念。”是啊,惦念是人类最无法拒绝的情感。

《猫的九故事》(日)夏目漱石等著,刘晓颖绘,文绘译,新经典文化·南海出版公司,2020年8月。

但如果在全世界范围内考量的话,日本人是最能理解猫的。不仅能理解猫的情感,甚至能利用猫展开各种贴近现实生活的隐喻。比如著名作家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猫与庄造与两个女人》,写的虽是夫妻与婆婆之间的家庭琐事,但因加入一只叫莉莉的猫,使整部小说妙趣横生起来。庄造因为要赢得猫的心,不惜与前妻复合。然而,前妻正是掌握了莉莉的生杀大权,才得以挟猫以令前夫与前婆婆,堪称女性智慧楷模。谷崎本就文笔柔美,描写起猫的表情与动作,更是让读者酥到骨头里。曾见过一张谷崎怀抱亮眼睛黑猫的黑白照片,想必老迈的作家是养猫之人,否则,哪来的一脸满足的温柔。

在日本,养猫的作家可不只一位,最著名要数写《我是猫》的夏目漱石。猫成就了漱石先生的文学之路。没有那只“爱思考”的猫,恐怕也就没有这位文学巨匠。

本书收录了漱石的《猫之墓》。开篇的头一句就很吸引人,“自从搬到早稻田,我的猫就渐渐地瘦了。”这话听得人心里一激灵,惦念之心油然而生:您家的猫怎么样了?漱石就好像知道读者的心思一样,径直说起猫的最后时光。老猫病病歪歪,行为颇为异常。漱石尽管着急,却无回天之力。妻子镜子倒是淡定:上了年纪的猫还想怎样?

当猫不再呻吟与呕吐,伏在灶台上僵硬不动了,镜子的情感才释放出来,要为猫修墓立碑。漱石在碑的正面写:猫之墓;背面写:“九泉之下再无闪电雷鸣”。漱石家的猫待遇真高,还有正而八经的墓志铭。夏目镜子晚年口述,由女婿松冈让执笔的《我的先生夏目漱石》里说,漱石是真的带着几个孩子去后院葬猫了。至于,镜子是否如本文中所述,“每到猫的忌日,都会盛上一碗佐有鲑鱼和鲣鱼干的饭,供于墓前。”就不得而知了。猫之冢如今仍在。漱石在东京早稻田的故居,现已改建成漱石公园。看来,老猫几乎要与漱石先生一起流芳千古了。倘若明治时代也有“国际爱猫日”,不知夏目一家要如何纪念?

虽为“猫的九故事”,但本书决不是简单收集了九个由日本著名作家写的猫故事,应该还有点致敬塞林格的意思。可初读《九故事》的人,心里都能积攒一堆为什么。就像这本书,不爱猫的人,怎么读都晦涩。而爱猫的人,怎么读都有趣。

柳田国男是日本民俗学家,主要研究方向是妖怪。他认为,“妖怪故事的传承与民众的心理和信仰有着密切的关系。将妖怪研究视为理解日本历史与民族性格的方法之一”。怪不得陈凯歌拍摄的《妖猫传》,虽讲大唐风华,却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妖猫传:沙门空海》。妖怪与猫,在日本文化中的确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们尽可以将本书中的《猫岛》,当做柳田国男以猫为载体,对日本民族性的研究之作。柳田国男在开篇就说,“关于陆前田代岛的猫异闻,让人印象最深的要数,‘把窗口填得满当当的猫脸的传说了。’”提到猫脸,就得说战国枭雄丰臣秀吉有个外号“秃鼠”。秀吉很憎恶这个外号。中年之后,为了显得毛发茂密,出征时,秀吉还要画上眉毛,装上假胡须。可见,能像猫那样吹胡子瞪眼,应是秀吉向往的日常。

柳田国男倒不想说猫脸的事,而是说猫岛,是禁止狗上岛的。猫狗交恶,自古有之。可他认为,猫与人也不是什么真朋友。猫是独立动物,有自己的圈子。但猫与狐狸的复杂情感却值得仔细研究。他还说,可别小瞧流浪猫,那是一群“自由自私的灵魂”。法国作家左拉在童话《猫的天堂》里,就写出了流浪猫对家猫的天问:你是愿意被关在有肉的房间里挨打,还是愿意在自由的空气下翻垃圾箱?柳田国男的文章里肯定没有答案。但他写道:“徒然猫在光天化日之下昂首阔步,不会躲躲闪闪,在意人类的目光。”将这种从人类家里逃跑出来的猫,译成徒然猫,真是译者匠心所为,极好地应和了吉田兼好的“徒然草”。猫也在追寻老庄的“猫生观”,日本人与猫在民族性上,互通有无。

形容猫与人的关系,还是宫泽贤治的童话《橡子与山猫》最好。金田一郎收到山猫来信,上山为橡子断案。山猫一副老练的派头,吸着香烟与一郎搭话,雇佣的司机竟是一个独眼壮汉。山猫利用一郎的智慧,巧妙地结束了案件。但轮到一郎拿报酬的时候,他却犯了傻。选择的一升金橡子,到家金光就消失了,本来就是日常的橡子。此后,一郎再也没收到过山猫法庭的邀请。一郎一直后悔,当初在山上为何不答应山猫,在请柬上想写啥就写啥呢?人的欲望总是毫无止境,猫好像深知人类的这个弱点,并利用它驾驭人类。年纪轻轻就有猫的读者,可以想一想,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猫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中其他几篇,梅崎春生的《猫大王的病》、铃木文史明的《猫》、佐藤春夫的《猫与老婆婆》、田中贡太郎的《猫之舞》和萩原朔太郎的《猫町》都是好作品,辅以生动多彩的插画,更显阅读魅力。读《猫町》,我极为同意朔太郎在小说结尾说的,“我仍然坚信,那个日本民间传说中特殊的部族,猫精灵居住的城镇,确实存在于宇宙的某处,一定存在着。”或许,老舍先生的《猫城记》就是对《猫町》的回应。

从莱辛的《特别的猫》到丰子恺的《阿咪》,人类文学作品中的猫主角,不胜枚举。不过,若按比例算的话,貌似日本作家写猫写的最多,也最深情。那么就将这本书,称做日本猫的文学巡礼之书吧,恰到好处。

(晶报供稿)

编辑 周晓飒

(作者:读特特约作者 夏丽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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