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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翟永明、西川对谈:当世界在下沉,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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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特区报驻穗记者 陈行
2022-05-07 23:04

著名诗人翟永明、西川对谈:当世界在下沉,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诗歌?

日前,抖音联合出版方一页folio发起“阅读现场美好发生”系列直播活动,当代著名诗人、作家翟永明和西川于直播中首次连线,分享各自几年来有关阅读、写作的个体经验,并探讨其与公共生活、技术世界的互文关系。记者从活动主办方获悉,该场连线直播观看人数超过五万人次。

照片由活动主办方提供

对谈以翟永明新诗集《全沉浸末日脚本》为引。诗人旧日对全球气候变暖、核战争及超级火山爆发等动荡景况的担忧和想象而今衍化为世界正亲历的现实,敏锐的“预言性”触及时代情绪,也为受众带来警示。

《全沉浸末日脚本》精选翟永明2015年至2021年的诗歌新作而成。“看后非常嫉妒。”西川直言,这本新诗集“不是一般的棒”。除却新诗集名字的“怪”,其图书设计在过往发行诗集中更“前所未见”。黑灰装帧的“赛博未来感”,吻合银色腰封上文字透露的气息:“个体与宇宙,科幻与当下,自由的潮水与神奇的梦,女人与坚韧破碎之花,广袤星空,广袤荒野,亿万年的爬行只是孤独一梦。”暗含一种“凄楚的壮丽”。

传统戏韵和现代科技都入诗行

蜚声当代中国诗坛几十年,翟永明坦陈自己的创作思路基本“跟着直觉走”。她介绍,新诗集共分为四辑,和自己内心世界的变化有关,也和迭代万千的外部世界有关。“第一辑是关于未来的一些思考,包括高新技术的发展和科幻题材作品对人类的影响。”值得关注的是,该新诗集不仅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女性意识,也掀开了新的诗歌语言和观察视角。

翟永明拓宽诗歌边界,把“数据”“芯片”“代码”“路由器”都植入诗行。她写人工智能,写被一个无边的路由器填满身体的“后人类”,也写太空垃圾、奇点临近、宇宙末日,在科技之思及人类之思中开疆拓土。在贴近现代诗意的文字打磨中,又从精神上回归对于造成凡此种种境况的、人类自身行为的反思。

西川感慨,“过去我们写太空,想到的都是一个布满星辰的太空,很难想到太空里面有很多垃圾。”垃圾的意象在翟永明的诗作中出现后,“这个太空就不再是一个好像无始无终存在的太空,而是和我们的生存、我们的当下有密切关系的。人类下沉得越快,垃圾就会产生得越多,每个人似乎都成为制造垃圾的一部分”。

他说,“我们不能说别人都是坏人,只有我们是好人,别人都在破坏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在坚持这个世界应该是干净清澈的。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这么一个命运,里面包含了某种悲剧因素在。”

然而,翟永明并非“暮气沉沉的写作”,这在《全沉浸末日脚本》第二辑可以显见。这部分包括近些年她所体验的来自戏剧、音乐、绘画等艺术的滋养。其间,她对中国传统文艺元素的汲取和化用尤为突出。比如诗歌中加入“水斗犯金山”这样的戏曲词汇,诗韵也趋于模仿戏曲唱腔、叠句。

翟永明在现代诗歌气味中佐的这一味“古代范式”,在西川看来是带有试验性的“新文学态度”。“有些人动用老的资源以后,写作会变得暮气沉沉,形式、情感和语言也会变得很保守,但翟永明这个诗是开放的,背后有一种试验精神在里头。”

一个人的头疼和宇宙紧密相关

西川提及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在《不安之书》中说过的一句话:“我忍受着我的头疼和宇宙。”他指出,“按照佩索阿的逻辑,一个人要是不头疼,就意识不到宇宙问题,想不到那么广阔。宇宙无时无刻不在,但是它只有被我们关注时才能进入到我们的意识当中。”

引申来说,人类对于“大问题”的关心关怀实际上都与自身“此时此刻的存在”紧密关联。“这里的头疼可以是生理上的头疼,也可以是精神上的头疼。”西川举例,翟永明写她的身体变化,就把她自己也融入到“宇宙末日和个体生命的关系”,此时“宇宙末日”不再限于一个人内心的困境,而是对外部世界如何向善会产生更广泛的共情与关照。

同样,翟永明书写年纪渐长后之于衰老、死亡等话题自然而然的思考,以及“后疫情时代”的个人生活状态与心情,都没有“自说自话”。西川认为,翟永明在其新诗集里慢慢能够抓住一种“处理衰老”的表述方式。

“许多人觉得诗歌是青年人的事,过去的写作惯性基本处理的都是青春的浪漫抑或折断。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因为似乎这样更容易形成诗歌。翟永明在诗歌中处理生命的衰老这个话题,对于当下的写作是非常重要的,它需要勇气,一方面是道德的勇气,另一方面是审美的勇气。”在西川的视角中,《全沉浸末日脚本》提供了这样的可能性。

翟永明则认为,任何一个艺术门类“都还有它发展的空间和探索的可能性”。即便已经有那么多故事模式在,也可以在原有基底上焕发出全新的东西来。“我最近在看心理学家欧文·亚龙的一本小说,跟一般小说家写的不一样,它介于小说、治疗案例甚至教材辅导之间,都糅合在一起,但故事的感觉又非常强烈。”她觉得这种小说叙述新方式很有意思。

虽以“女性诗歌”出发,翟永明的写作体例也在持续跳动,跃向一种对“概念程式”的超越,因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应该去探索”。

文学有让人浮上水面的可能性

这或许是由于年轻时候对阅读“处于一个比较饥饿的状态”。翟永明和西川都表示,在他们最需要读书的时候,“完全没有书可读”,抓到什么便是什么。

“可能你只有两本书,翻来覆去地读,都读烂、读透了。但现在,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书,有时候走到书店里面,我一看,把写作的信念都摧毁了,觉得满书架从下面到顶上都是书,就会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书了,我写多一本、少一本又有什么意义呢。它对写作的意义就构成了一种打击。”翟永明说。

写作者往往容易陷入一股“虚无感”。疲倦、无力、失落难免,但深知写作仍发挥着它的作用。如今,翟永明的诗歌里很大程度“充满新闻”。“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无法假装这些东西不存在。”若想不被铺天盖地的信息裹挟、吞噬,就得重新掂量语言、处理书写,以心去和环境产生碰撞关系,在“不确定”中寻求一种“定”。

“也许很多事情我们做不了,比如各种情绪上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但是文学能够干什么呢?文学就是通过语言把这些东西做一个安排。我们经常处在一个说不清楚的状态。对于某一个问题,只要稍微触及它、稍微说得清楚一点,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方式将经验和感受做一定的安顿。”翟永明觉得,在精神得以被安放和容纳后,生发的哪怕一丝“好奇”和“兴趣”就能让人对明日生活继续向往。

“有点像古人所说的,知音和写作者之间的关系。”西川认为,一个人的书写如果恰好打中另一个人心中某处,那么便相当于链接一个“愿意相信和接收”的信号,从而纾解麻木感官,获得思考和启发。“网络上总是讨论像不像诗、是不是诗,或者觉得古人写的东西才算是诗。但是诗歌的定义、内涵和外延其实一直都在随着时代变化。它也在往前走,是包含它自身所处时代的写作。”

于西川眼中,每一个行当都需要有翟永明新诗集中这种与时俱进的想象力。而有意思、有灵魂的文字总在关键时候给人带来安慰、感动、温暖乃至鼓舞的力量,使人有希望迈前一步、浮上水面。

(原标题《著名诗人翟永明、西川对谈:当世界在下沉,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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