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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是无限的宇宙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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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颐
2022-04-23 09:19

书籍是无限的宇宙

《书籍秘史》 [西班牙]伊莲内·巴列霍 著 李静 译 博集天卷·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2年4月版

读书越多,遇见心仪之书的概率就越小,越来越成为一个挑剔的读者。于是,每一次意外的邂逅,弥足珍贵。

勾起我对《书籍秘史》好奇心的,起初是介绍:该书荣获西班牙国家散文奖、西班牙全国书店推荐奖、促进拉丁研究国家奖等等一堆的奖项。巴尔加斯·略萨盛赞:“我深信读过本书的读者,来世仍会继续阅读此书!”这种奖项陈列和名人推荐并不新鲜,至少表明书品是可以的,何况简介说:“古欧洲的道路上,一群神秘的猎人在寻找一种无声的猎物——书。他们背负着埃及国王交付的秘密使命,要为他搜罗世界上所有的书,建造一座尽善尽美的图书馆。”书史,是我感兴趣的主题。

我以为,这本书就是讲述亚历山大图书馆诞生与消亡的历史,继而再拓展一些图书的历史。我错了!那群长途跋涉的猎书客的故事,只是一个奇点,是一道创世的口令,在这个奇点基础之上,将创造一个完美自洽的宇宙。这部作品的核心诚然是描摹古典的图书世界,可那绝不是唯一的,伊莲内·巴列霍呈现的图像不是线性的简单素描,而是错综复杂的、斑斓多彩的、宏大而精细的“星图”。

这幅徐徐展开的“星图”,用亚历山大的征服历程作为开端,接着是后继者托勒密建造一个囊括人类知识精华的大图书馆,他试图以此实现世界主义的宏伟目标。可无论雄心壮志的帝王,还是胸怀天下的俊杰,在历史面前俱成白骨尘埃,只有他们的故事隐入书籍的字里行间。唯有书籍,一旦诞生,永不消亡。

就像埃科所说的,“别想摆脱书”。书籍的形式发生着变化,泥板、莎草纸、羊皮卷、手抄本、印刷本,现在有了电子书,也许未来会是记忆贮存器,但书籍的基本形式,在它诞生时就采取的文字或字母的排列组合,就像勺子、车轮之类的发明,简洁朴素的美丽具有长久的生命力,每隔一段时间就哀叹书会消失的预言终究是落空的,对书籍的热爱就像种子一样存在于每一本书里、每一次阅读里,这本《书籍秘史》也是一颗种子,它会长成一株生命树,结满丰硕的果。

古希腊的哲人曾经为书面文化的诞生而哀叹,苏格拉底认为唯有口述才能保持语言的鲜活与思维的主动,是的,古老的叙事方式维系着人类认知世界的本真方式,但它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传递,它容易丢失,像星辰碎片消失于宇宙的深处。然而,像亚历山大图书馆那样想要拥有世上所有书籍的想法也很危险,博尔赫斯曾经用他令人惊讶的不合时宜预见了今日世界,无边无际的电子网络就像巴别图书馆的隐喻,我们迷失在过于丰富的匮乏里。

茨威格说:“书籍是为了凝聚人类而写,它超越个人存亡,因此也让我们能抵御生命无情的短暂与遗忘。”在传递和分享族群的经验方面,人类走过了很长的路。我们的个人体验和集体记忆借助书籍的形式得以编纂和永久保存。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记忆碎片》主人公患有短期记忆丧失症,为了寻找杀害妻子的凶手,他不断与遗忘对抗,不断努力重构自己的记忆。巴列霍说,这部电影反映了书的本质:它们是记忆的延伸,是鲜活记忆无法企及的时空的唯一见证——它们不完美,容易产生歧义,却无可替代。

巴列霍的思维是诗意的流动,随时随刻,她的宇宙里总有新的星辰在发光。她探讨着各种话题:亚里士多德的思考模式、希腊化时代、缪斯之笼、谜一样的荷马、无声电影、有声年代、字母表、流动书店、清单癖、讲故事的奴隶、图书馆的庇护者、罗马的诞生、纸质书、庞贝古城、文学审查、书名的符号意象、芦竹笔、文学正典……书中充满了精彩的引述:《亚历山大四重奏》《巴别图书馆》《荷马史诗》《阅读史》《玫瑰的名字》《查令十字街84号》,希腊罗马神话、乔伊斯、阿特伍德、格丽克、柏拉图、希罗多德、维吉尔、奥维德、古抄本……每在一处落脚,思维就开始炸裂,像自体增生。

巴列霍的博学还体现在历史碎片的打捞上,她的表述文采斐然感性抒情,有时有点风趣和调侃,有时是智性深沉的。她说,亚述人的泥板就是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她谈到了用“政治正确”改写的《小红帽》;她说,那些净化过的版本是美好的,但是抹去了历史的痕迹;她戏谑古代哲人的苦修;她说,书是树的孩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祖先们开始书写……语言优美流畅之程度,白纸黑字成为茂盛的藤蔓,爬满视线所及,猗欤盛哉!

每一段讲述都是一串彼此相连的节点,就像人类的意识在时间的流逝之中运作的方式。字句奔涌的幽蓝水面有一条条清晰的星光轨迹,或明或暗,仿佛银河悬挂九天。书籍,远远不止一个主旨,层出不穷的想法,历史、哲学、政治、文学、作者、文本、书籍、读者、收藏、保存、演化、记忆、载体,包罗一个非凡读者的万千思绪。这是一个仍在无限发生的宇宙!

(原标题《书籍是无限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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