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和梦想皆逝,你来了,但不是为我
“回家的时候我看到母亲蜷缩成一团,就像人生的滴漏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天。”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间烈日下的铁皮屋子,在忧伤的炙烤下卷了边。”
这是尹业梅在闲聊时脱口而出的两句话。这名广州某所高校的英语老师,于生活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敏锐的感知力,当半生沉浮遇见一颗善感的心,便有了这本诗集——《你来了,但不是为我》,简单的字眼组合出陌生化的阅读体验,赋予了诗性语言弹性和张力,又精准击中我们某种熟稔的情绪。
这本诗集里,有痛失亲人的伤怀与思念,有爱情的愉悦和求而不得的怅惘,有对背负着苦难的女性的悲悯与同情,有对于坚韧生命力的致敬与讴歌,有童年的记忆、回不去的故乡,有半生途经的孤独、快乐、痛苦和彷徨……
那样的画面,也是我们许多人想起来仍历历在目的;那样的情感,也是我们许多人想起来心中柔软的。私人化的情绪,藉由真实、细腻、生动而精准的文字,在读者心中酝酿出风暴,共鸣由此产生,诗歌由此动人。
记忆里忙碌、操劳,带着点距离感,总是爱得有几分粗犷的父亲。她写下:
父亲是那个夏天,
星夜骑车八公里,
驮着一麻袋杂骨,
回家的男人。
他在深夜洗完澡,
挨个亲吻床上,
横七竖八的软肉团,
胡子扎醒了娃们。
他们睡眼惺忪地推开,
这个搅人梦的陌生男人。
——节选自《父亲》
会和我们争吵、干架,惹到对方哭,又为彼此受到的伤害心痛不已的兄弟姐妹。缅怀伤逝的妹妹和那些过往,她写:
我们曾在田埂,
打过一架。
摔倒你的时候,
我哭了,
伤到了你,
疼的是我。
心里的沟,
没有平复,
未曾想,
站起来的你,
会再次跌倒。
这一次,
我希望你别任性,
要扶着我,
我是一堵墙。
——节选自《再无法放下》
当我们离开故乡的时候,就成了回不去的异乡人。这大概是许多人都有过的感慨。那间似耄耋老者,在荒草丛中拄杖而立,默默地注射着我们归来又离开地老屋,倔强地守护着我们的记忆。对此,她写:
我活得很粗心,
把故乡狠狠地甩在身后,
我把故乡弄丢了,
我的行李箱在屋外,
老屋的照片却在怀里,
那里父亲的嘴角干瘪,
笑容心酸。
我把照片揉得卷卷的,
捂得热热的。
——《老屋》
诗集里也有对现实题材的关注,对于苦难的同情。某个途经的画面,也许是一个群体生活的日常,身处其中的人蝜蝂求行,长期碾压下累积出某种钝感,被一个外来的旁观者看见、听见,白描中已经拥有巨大的张力。
她是离过婚的女人
她见人绕道走
总是贴着墙根走
她去过版纳
那山里的橡胶树下
总是放一个胶桶
近看每棵树
伤口裸露
流着白色的液体
看不见割胶人
她只是觉得
自己是棵橡胶树
镰刀架在脖子上
——《橡胶树》
有些是看世界的另一种视角,及某种隐喻。乌鸦是乌鸦,也可以是那些主流审美之外的人或事物。我们可以看成是为一个群体发生,也可以是在某个低谷的时刻,那个有些自怜自艾的自己,发出的辩诉。
谁说冬天没戴帽子,
当堤岸高挺的杨树,
露出结痂的疮口,
枯瘦地立在寒风中,
头顶硕大的乌鸦窝,
替冬天戴上黑帽,
突兀地占领的眼球,
乌鸦歇在电线上,
上上下下地点缀,
如五线谱上,
不规则的音符。
——节选自《乌鸦》
关于爱情,她的笔下总是带着淡淡的伤怀、挥之不去的惆怅,但又带几分洒脱与释然,而不至于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花树点头了,
那摇晃的枝条,
把一树欲望抖落。
一大片一大片,
花儿献身大地,
溪水悠悠淌过,
春天和梦想皆逝,
你来了,但不是为我。
——《你来了,但不是为我》
关于诗歌,尹业梅有一句话:
imilarly differen,and differently similar;that's poetry.
诗歌就是相似的不同和不同的相似之间产生的一种意境。
诚然,不是每一首都是佳作,但里面确实藏着好诗。阅读这本诗集,需要一点耐心,将厚厚一本诗集读薄,挑出自己喜欢的,慢慢咂摸,任文字轻轻叩开心扉,感受共鸣在心中滋长,借诗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
她的情绪不会很激烈,不会如远山迎面飞来,瞬间将你撞出严重的内伤,但是很绵长,会随着语言丝丝缕缕地渗入内心,带来隐隐的钝痛。她带来的快乐也不是如饮烈酒,瞬间惊艳、上头,但清浅中会有余韵,让你会心一笑。
她帮我们将一些共通的情绪,找到恰如其分的语言作为注脚。
尹业梅,女,1967年出生于湖北省潜江市。1989年本科毕业于兰州大学外国语言文学专业。1996年研究生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与文学专业。1989至今,先后从教于华中理工大学外语系及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商务英语学院。2005年,由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选派,赴英国中央兰开夏大学研究访问。2000-2018年兼职任教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广州分院研究生班及博士班。在英语教学与研究之余一直坚持诗歌与散文创作。
(原标题《春天和梦想皆逝,你来了,但不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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